万仙山下,我拿出妖族的名帖,扮作远来道贺之人请求拜见新夫人云绮。
隆恩这个长老的名头着实好用,云绮的侍女见我奉着锦盒,没有多问,便领我进了山门。
四处张灯结彩,红得刺目。路上,我和侍女有一搭没一搭扯起闲话来:“你家小姐大喜,左家家主定然十分看重她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侍女有些骄傲道:“我家小姐同家主自幼相识,青梅竹马,姻缘天定。这些布置都是家主亲口吩咐下来的,小姐说要从简,家主怎么也不依。”
“啊,如此说来,真是一对璧人。”我酸溜溜道:“只是听闻家主仍在闭关,这可不是小事。婚礼办在此时倒有些匆忙。”
侍女不以为意道:“家主说他今日定会出关,这算什么?小小瓶颈罢了。”
听了这话,我嘴上赶忙应和着吹捧道:“说的是说的是!二爷天纵奇才,修为大进配上洞房花烛,真是双喜临门!”
这侍女似乎料定了十万大山的人都是些没见识的井底之蛙,甚至让我多留一会儿,等今夜大婚后再走。
“广发请帖,众仙云集,那场面才叫难得一见呢!”
这是我曾经幻想过的道侣大典,他却给了别人。我当了左耀卿多年没名没份的妻子,连喜服都没机会穿,如今他要另娶,我实在一丝假笑都扯不出来。
我连一刻都等不住了,只盼今日便了结一切。因为我没法心平气和地亲眼目送左耀卿成婚。
见到云绮的时候,不出所料,她的脸色难看至极。可我猜自己的脸色恐怕比她还要难看。
“你来做什么?”
她很快冷静下来,将身边人都遣了出去,似乎根本不怕我对她下手。
“来贺你。”我注意到她没穿喜服,也没有上妆,便道:“你这新娘子当得还挺随意。”
她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裙边,默了默,竟轻嗤道:“你真觉得这门婚事能成吗?”
我大惊。但以她和我的关系,没必要说这话诓我。
她见我满脸惊诧,忍不住秀眉微蹙:“怎么,你当真如此想?我还以为你是来瞧我笑话的。”
“我何必瞧你的笑话。”我冷笑回她:“我自己就足够贻笑大方了。”
闻言,她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,恨恨道:“多年不见,你一点都没变。当年在江州初见你,我便知道你会害了耀卿哥哥。我劝他数次,可他不信我。”
这倒是我没想到的。我以为她讨厌我,只是因为左耀卿爱我。
“他认定了你,可你看他的眼神里,全是算计和利用。”云绮继续道:“你太贪心了。若他遇见一位真正疼惜他的姑娘,我愿意祝福他们。但在你心里,他根本一文不值,只是你借来复仇的垫脚石罢了。”
“我与他自幼相识,我知晓他对我无意。但他眼高于顶,也根本看不上其他世家女子。如果没有你,他一定会走他兄长的路子一心证道,然后听从族中长辈安排,择一位能够扶持他、为他增光添彩的妻子。而我,会是最好的人选。”
听罢,我心如钟鸣,久久难以平复。白灵说云绮狠毒,可这样一番话,只让我觉得她聪颖过人。口蜜腹剑的是我才对。她早就看透了我遮羞布下丑恶的嘴脸,或许,她才是最配得上左耀卿的姑娘。
乔伊水说中了,阴差阳错,我毁了一桩好姻缘。
“……所以我想补偿他。”我涩然道。
“补偿?怎么补偿?”云绮质问我:“你是能令左昭恒复生,还是能让妙音门、凌霄宗和修仙世家之间的怨气一笔勾销?”
我不能,但我可以做些别的。
云绮懒得再搭理我,她漠然道:“你还是快滚罢,最好在合欢宗躲一辈子。我不会杀你,免得耀卿哥哥恨我,日后自然有人了结你。”
她骂我的话,我没脸去分辩,可我今日来此还有一桩要事。这件事只有托付给她,我才放心。
然而正欲开口,外头莫名掀起一阵吵嚷声。云绮听见了,讶异地看了我一眼。
显然,这并不是她叫来的人,却也没时间多解释了。
我在她面前示弱,恳求道:“你再听我说一句,就一句。他立过心魔誓,唯有我死,方能破誓。可眼下的局面,便是我死了也难保他无虞。我从南山道人那里换来了九转还魂丹,已交给合欢宗人。元婴至出窍这一关,无事则罢,若他当真渡劫失败,你千万要救他!”
白灵和师兄会将丹药送来的,我信任他们,只可惜他们定然没法见到左耀卿。修仙世家正四处搜捕犯了事的合欢宗弟子呢,我不能再害他们以身犯险,但云绮有机会。
我说得太急,也顾不上她有没有听明白,说罢便欲跳窗逃走。没想到云绮反应更快,一把扯住了我,示意我从后门走。
她的眼神很复杂,似乎还有话想问我,可是已经来不及了。我低声向她道了句谢,匆忙向后门跑去。
这条小道意外地幽僻无人,却直通山门外。我心中大定,估摸着自己应当还能耍左耀卿最后一回……
然而,我终究小瞧了他。这一回,原来是瓮中捉鳖。
他提着剑,就在小道前方堵着我,身旁只有十数名弟子。可我知道,只他一个在此,便足够绝了我所有生路。
不过几月不见,他变了许多,看上去再无半分少年人的影子。年纪轻轻的,竟比他兄长气势更盛,只是太阴沉了。
他一步步朝我走来,我也不躲,眸光平静地望向他。
他走到我近前,一句话也不说,劈手就夺去了我腰间的匕首。我任他夺,他抽鞘看了一眼,脸色竟和缓了许多。
我这才明白,他以为我又来杀他的未婚妻了。细想还有几分好笑,也有几分心疼,看来他是被我杀怕了。
“放心罢,我同云姑娘聊得很愉快。”我率先开口道:“把你交给她,我很放心。”
他肯定听不出我的言外之意,只觉得我在阴阳怪气,冷笑一声道:“你来做甚?”
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,这话和云绮问得一模一样。我照旧回道:“来贺你新婚。”
这下,左耀卿笑得更渗人了。他讽刺道:“你还真不怕死。我新婚,这宴上刚好缺了你,你便送上门来了。”
我知道,他是说宴上正缺了我的项上人头作下酒菜。我翻了个白眼,继续嘴硬道:“你要祭你兄长还是换个日子罢,喜事丧事混在一起办总归不好……啊!”
我垂睫,眼睁睁看血一滴滴沁在地上,只能捂着伤口,轻轻吸了口凉气。
他出剑太快,连剑芒都没瞧见,我的左肩便又伤上加伤了。我故意戳左耀卿心窝子,果然他会忍不住出手。
“那一箭,我射偏了。”我以为他会立刻砍死我,或者掐死我,可他却又收了剑,负着手道:“自十五岁箭术大成,我再未射偏过一箭。”
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?他是想告诉我,他手下留情饶我一命,我应当感念他的仁慈吗?
“我不会感激你的。”我如是说道:“你爱我是错,心软也是错。你反而应当感激我,是我将你送上了家主之位,没有我,你一辈子都越不过你兄长。”
我以为他听了这话会怒气难抑,没想到他竟然点了点头,赞同道:“你说得不错,没有你,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。可是阿颜,高处不胜寒。”
我不解地看着他。
他叹道:“千万年的光阴太漫长,也太孤独了。所以我不能放你走,你必须留下来,在我身边。”
几乎以